申小龙：数字条件下网聊语言的书写性

申小龙，“所谓的专家称，我们这一代借助手机敲敲打打发送微信所运用的语言，是一场灾难”，对此展开关于数字条件下网聊语言书写性的探讨 。

软件学院13级小宋同学来信：

“我想谈谈对即时通讯聊天语言的一些看法。

总有一些被称作专家的人表示，我们这代人在手机上通过敲敲点点的方式发微信所运用的语言，是一场灾难，他们声称这类即时通讯语言，削弱了我们书面语言表达的能力，还说这个问题，不单单是中国青年面临的问题，如今也是一个全球范围内存在的问题。

得出片面地否定即时通讯语言绝对是错误的这样的结论，通过专门翻看了一些聊天记录，并且还做了一些归类，从中能够看出那些看上去零碎、奇怪的表达，事实上已经渐渐拥有了自己的体系 。

关于小宋同学所谈到的，被称作网络即时通讯语言简称为网聊语言的内容，涵盖了微信聊天微博且包括其他社交平台私信的所用语言，针对这些语言的书写，小宋同学概括出了几个特征：

一是采用合音字，比如“表”，意思是“不要”；还有“造”，指代“知道”；再如“宣”，表示“喜欢”；以及“酱”，意为“这样”等等。这类合音字合并省略了一个原本要打的字，并且常常会使一句话显得更加亲近，原因在于它模拟了说话速度比较快时的真实发音状况。

二是运用音近字，其中有的模拟港台腔，像“偶”（我）、“伦家”（人家）；有的模拟方言口音，比如“粗”（出）、“次饭”（吃饭）、“碎觉”（睡觉）、“肿么”（怎么）、“孩纸”（孩子）、“芳脏”（慌张）、“稀饭”（喜欢）、“肥来”（回来），这些发音皆为生活里实际的发音，如此的音近替换使我们觉得更真实，有时还显得较为萌，“我”有时写成“窝”会产生更生动的即视感。

三是使用语气词，网络聊天时话不投机就会出现“哦呵呵”，其中“哦”被选作聊天最讨厌见到的词，因为聊天大多是回合制，也就是 turn - based，对方的回答常常承接你的回复，你若简单回一个“哦”会令对话难以接着进行，在日常交流里，“哦”并非极为常见的词汇，一般只有在对方给你一个命令时，才有可能会用“哦”去回应，这致使“哦”在聊天中给人带来陌生感以及距离感，怪不得“哦”被赋予高冷的名号，百度表明“喔”的态度优于“噢”，而“哦”是最差的。

“呵呵”被选为聊天时最讨厌看到的词，这个笑的拟声词，不像“哈哈哈哈”那般直白地单纯宣泄情绪，它更多是暗含着嘲弄，或者是处于不置可否、无话可说的状态爱游戏app官方入口最新版本，以至于出现了“聊天止于呵呵”的情况，类似高冷表现的还有“好、嗯”等 。

此外使用叠词会显得更亲近，比如“喔喔、嗯嗯”等。

四是运用图形及标点符号表情，网络聊天里常借助字母或者数字表情来表达意思，比如各种显现哭态的表情（TUT、TAT…），呈现跪地姿态的表情（Orz），体现大笑状态的表情（hhhhhhh、2333333），代表赞成的表情（+1、+10086…），另外尚有各种颜文字，像~(≧≦)/~（传达欢快），╮(╯_╰)╭（表达无奈并摊手），→_→（表示怀疑）； (ノ=Д=)ノ┻━┻（展现愤怒且掀桌）等等 。

标点符号用以表达各种程度不等的情感，会配合语气词，像“好！” ，又像“好~~ ” ，还像“好呀~ ” ，包括“好嘛…” ，以及“好吧~ ” ，还有“好吧…” ，更有“好……吧…” 。

这么多都罗列了，小宋同学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呀，原来呀他发现，这些网聊语言在传统书面语当中都是不存在的，并且传统书面语里逻辑严密的文字，在日常口语之中也不会出现，所以呢，在小宋的观点里，网聊语言不是书面语，而是口语。

口语句子常常短小，小宋讲，按照语言学家给出的数据，人们在轻松对话之际每句话平均大概仅有7至10个字，以往人们说话朝着书面语靠近，比如在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之前，美国国务卿爱德华·埃弗里特进行两个小时演讲，好似一篇篇幅很长且内容丰富的论文，然而却无法使我们产生触动，因为我们感觉他并非在讲话，他只是在撰文章，而林肯的演讲，短小精悍，更像是在说话。所有人记住了一句，这句是“of the people”，这句也是“by the people”，这句还是“for the people” 。

有了互联网，依靠快速打字，借助网络传递，人与人能够即时传递消息，呈现写似说的状态，网聊语言结构松散，不在意大小写，不在意标点符号，还会运用诸多同音字替代，日常说话多随意，聊天语言便多自由，我们甚至借助各类表情反映真实心理变化，相较于纯粹书面语言，网聊语言切实反映人们交谈状况。

小宋同学所进行的思考有着挑战性，网络聊天语言是一种在数字媒介当中诞生的，融合了口语交际功能以及书面表达形式的语体，当我们于网上进行即时通讯聊天之际，我们究竟是在“说”，还是在“写”呢？

一、网聊语言让传统的言文二分“顾此失彼”

表面上看，面对网聊语言，传统的书面语与口语二分法捉襟见肘。

针对时间性而言，口语具备即时性，呈现线性特征，书面语具有延迟性，是可修改的，网聊语言则不同，其既有即时属性，又存在延迟特性。

仅从结构方面而言，口语常常存在着重复的情况，口语还会有停顿的现象，口语也会出现补充的情形，口语甚至会有易位也就是颠倒的状况，书面语的结构是完整的，书面语的逻辑是严密的，然而网聊语言在这两者方面都没有涉及 。

从媒介方面来看，口语所依赖的是声音，书面语所依赖的是文字，网聊语言在依赖文字这个情况的同时，也会存在依赖声音的状况。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讲，网聊语言并非正统的日常口头语言，也不是常规的书面语言，而是处于二者中间的“第三种语言范畴”呢 ，它在表现形式方面是书面性质的，运用文字、标点以及表情符号等视觉类符号进而实现可编辑，也能够做到延迟发送 ，其在功能方面是偏向口语化的，竭力诉求即时性、互动特性、表情达意属性以及情境相符特性 ，它是一种“类似口语化的书面语言” ，或者说 ，是一种以书面形式的符号当作载体 ，不过模拟口语交流特点的 ，具备高度语用灵活性的全新语言类型 。

这样的思考，虽有着“脑洞大开”之称，可实际上它是很便捷的，亦算是懒惰之举。它并不对事物的本质进行“拷问”，当其碰到矛盾之时就绕开前行，仿若煞有介事一般，然而实际上是什么都未曾言说。

并且，要是网聊所采取的语言呈现出这般状况，那么其余的网络语言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它们同网聊语言之间是否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呢？倘若网络语言一概如此，你能够清晰地区分出网络语言与书面语言吗？就好比我们的公众号是于网络之上进行撰写，于网络之上予以发表的。

二、网聊语言的本质：口语，还是速记？

小宋同学觉得网聊语言已然口语化 ，有这般想法的同学 ，不妨去录制一些处于自然状态里的日常口语 ，拿来认真听一听 ，大家就会发觉 ，日常口语里存有大量“衬词” ，像“呃”“那个”“要么”“我说”“我跟你说”“他嘛”“嗯”“啧”等 ，还会出现语句中断 ，字词重复、颠倒 ，持续进行修正的情况 ，这些口语中的“常见病” ，不会在网聊语言中出现 ，这表明网络聊天语言虽说口语化 ，但同样经过了书面文字视觉呈现的筛选与编辑 ，所以更简洁 ，也更具逻辑 。它决不是“真实口语的转写”。

小宋同学所讲的那般特点，像音近替代之类，近似语言速记的某些技巧，看似颇为“口语”，然而其本质实则是“速记”，速记之际，不会记下口语里那些“常见病”，速记的逻辑存在跳跃，可它绝不可能是口语的逻辑，由于它依旧处于书写状态，遵循书写的延迟与修饰，它所记下之物，复原之后便是书面语。

我曾多次讲过，在现代汉语研究里出现的所谓“口语研究”，多数都名不副实爱游戏最新官网登录入口，研究者所运用的材料，常常是影视剧当中的对话，然而这种具有文学性的对话，实际上是“脱胎于”书面语的，乃是说话人也就是演员把书面文字背诵下来所产生的结果 。

存在一些研究者，他们会带着一台录音机走入各类社会场景，以便录制人们的口语，对于这种形式的录音以及其使用需求，首先要获取说话人员的同意才行。然而一旦说话者知晓你正在进行录音，那么他所讲出的话语立马就自发地“校正”了，去除了那些口语当中的“常见病”，具备了“延时性”以及“修饰性”，如此一来便算不上是地道的口语了。这便是口语研究过程中所存在的悖论。

三、网聊语言中“书写”与“口语”的二元悖论

网络语言的书写，在数字技术条件下，与传统书面语存在最大不同，它达成了传统书面语所无法想象的即时通讯，大大缩短了文字书写时间，使得对话几乎能如口语交流那般酬唱回应，文字书写还趋向“速记化”以及“情绪化”，使用了众多传统书面语没有的“以简驭繁”的平替形式，并使用了表情达意的符号形式，例如：

嗯，嗯，晓得了～，晓得了～（其中“晓得了～”用以营造轻松愉悦之氛围，且暗含言外之意或者意犹未尽之感）

“你咋了？？？”（问号的重复表示强调，加重了疑问语气。）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重复的“哈”模拟口语中笑声的持续。）

啊！啊！啊！我，忘，了！！！

“你懂的……” （省略号表示言外之意。）

好的呀，其中“滴”是通过谐音假借的方式，与“～”一同用来展现出一种轻松的语气 。

真的是假的吗，真的是假的么，在线等待呢，此刻正在等待呢，在线处于等待状态呢，在线等待情形呢，此处所展现出来的正是数字交流那种即时性的体现呀。

我先行撤离了，待之后再进行交谈，此“回聊”乃“回头再聊”之简略表述，这般方式简洁高效且具备亲和力 。

先来说说网络聊句子里头那些被使用多种符号，在某种程度上它对口语副语言（paralanguage）有补偿作用，不过呢这些符号自身已然是网络书面符号系统的一部分，它并不属于自然口语是这样的 。

也有同学也许会产生好奇心理，存在这样的网聊话语表达形式，它是不是就是那所谓的称作“书写口语”的样式呢，实际上眼前这种概念并非是自身能够达成逻辑自洽的，因为“书写”这一行为本身从语义内涵层面已然对“口语”进行了反向的否定 。

就算有网络技术方面的条件，哪怕是称作即时通讯，然而它所改变的仅仅是书写的速度，可倒并没有改变书写那种延时以及修饰的本质 。

本质上都是即时通讯条件下网络书写的“延时和修饰”

要是存在“书写口语”这种情况，那便是于输入法里将口语语音径直转变为文字，然而如此这般经语音转换得出的文字，必然与我们打字所生成的网聊语言存在差异 。

四、网聊语言的书面语特色

在网聊之际，同样的意思，发语音与打字必定“同工异曲”，同学们能够尝试一下。比如说发语音讲“我……呃……那个……昨天实际上……不，前天……我去用餐了”，然而打字决然不会这般书写，而是会很自然变换一种方式写道“我前天去吃饭了”。发语音说“那个……我认为吧，嗯……还可以”且打字输入然而会很自然写道“我觉得还可以”，意犹未尽之时再添加适宜的表情符号 。

显然，发语音或许会啰嗦些，会出现重复，会产生颠倒，而打字就“规矩”不少，且更简洁。当然，打字更有可能进行修饰，添各种表情符号。甚至在诸多情形下，网聊里的对话与互动会直接使用或插用表情包。这已然是非常典型的网络书面语手段了。

表情符号属于网络语言里重要的特色，不管是图像、符号，还是标点符号，它们并非单纯从口语拷贝而来，大多是网络语言独有的，它们不依赖口语（虽说部分符号使用与口语中情绪表达存在交叠），无法完整还原成口语，它们比口语更为复杂多变，更具心机，在这一点上，微博的语言表现格外典型，它不是即时通讯，所以它对网络文字特有的手段运用更讲究且娴熟，我们从中文系12级小张同学的研究报告里摘取一些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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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语言特色，独具网络交流的属性，其中标点的使用，已经远超口语能够承受的范围，它们不仅可以夸张表情，拼接表情，叠用表情，创造表情，还可以建构像括号结构那样新的情意表达逻辑和框架，它们浸润着延时和修饰，是真实的书面意义上的网络言说，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影响日常口语的思维和表达。

在整体层面来讲，即时通讯用语属于网络范畴之内一种语言类型，社交媒体用语亦是如此。相对比较而言，前者在交流互动之时表现出更强的交谈特性，后者在表达呈现之际展现出更强的独白特质。然而，它们在网络文字运用方面所蕴含的思维是相同的，彼此之间是相互贯通的，皆具备口语所不拥有延宕时间特性以及修饰特性，只不过在程度方面细微差异存在，有轻有重之分 。

其实，即时通讯语言，究竟算是口语，还是书面语呢，这主要在于需由符号的媒介来进行决定 。

口语所凭借的媒介乃是声音，其归属于听觉的范畴，书面语所凭借的媒介是文字符号，其归属于视觉的范畴。

发音，语调，重音，停顿，气息等，是口语表达之基础，字符及其排列组合，标点符号，表情符号等，为书面语表达之根基 。

口语的反馈是即时声学反馈，书面语的反馈是延迟的视觉反馈。

口语对语音的连续流有所依赖，说话之人能够随机对语速、语调予以调整，能够随时进行重复，亦能够进行修正；书面语依靠文字输入，必定存在着具有延时性的思考空间以及编辑这方面的余地。

口语具有线性特征，是不可逆的，一旦被说出，就没办法收回；书面语呈现非线性特点，能够施行删除操作，开展修改行为，穿插各类符号，经过预览之后再予以发送。

口语具备随性的特质，口语拥有感性的特性，口语充斥着冗余性；书面语存有清晰的逻辑，书面语具备精准的措辞，书面语几乎没有冗余。

在以上每一种言文别异当中，我们都仅仅能够将即时通讯语言归到书面语范畴。它跟所有网络语言相同，文字符号的书写经历了大脑的“编辑”，并非口语的原始记录。有人会提出疑问，那么我在即时通讯里只发送语音呢？那就类似于打电话了，已经不涉及文字书写，不在我们讲述的“即时通讯语言”范畴之内，它不是口语又是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网络语言不单单仅仅是交流工具，它更是身份认同以及群体归属的标志。大家于网络聊天里运用“yyds”“栓Q”“绝绝子”等网络流行语，并非是旨在“像口语”，而是其目的在于要表明自己身属某个网络社群的一员。这种语言选择是具有意识的、策略性的，然而真实口语当中的语言使用更多的情形是无意识的、习惯性的。

网聊语言借用口语风格，网聊语言借用口语情感，网聊语言借用口语互动模式，它通过文字媒介进行了重构，它通过数字技术进行了重构。它并非自然形态的口语，它也与传统书面语拉开了距离，然而它依旧是文字和符号的视觉运作，它在网络书写特有的延迟中完成了书面语的数字化转型，它在网络书写特有的修饰中完成了书面语的数字化转型，它在网络书写特有的思考中完成了书面语的数字化转型。

小宋同学对网聊语言有所关注，这缘于“总有些所谓的专家声称我们这代人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送微信时所用的语言是一场灾难” ，他于复旦大学语言与文化课上反驳这些专家的意见，说道：“事实上我们用于网聊的语言并非是灾难性的出现，相反它作为语言在历史上的发展，更朝着语言交谈性的本质回归 ，我们正历经一种由年轻人发展出来的新的书写方式 ，我们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送微信时所用的语言，正引领着一种新的书写语言。”

老师，为小宋同学的“语言自觉”，以及“语言自我”点赞！此时，网聊语言到底是不是口语，又或者是不是书面语，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网络语言他有着与“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又过万重山”一般的发展态势，（祖父曾在他的巨幅山水画的题画诗当中，把这句古诗里的“已”字给改成了“又”字）。就如同小宋讲到的：

假设，1974年的那些年轻人去看1994年的消息，或许并不会存在什么困难，然而，1994年的人去看2014年的……那就只能“呵呵”了……

要是林肯处于当下这个时代，极有可能性葛底斯堡演说在微信里呈现的模样会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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